這陣子，52歲的米四東心里老惦記個事：吃兩碗包谷稀飯。包谷稀飯是把包谷和蠶豆混在一起，有時加點臘肉，擱在三腳架上，生火煮制而成。在高黎貢山上，包谷稀飯曾是金滿村人的主食，大多數(shù)人連個菜都不舍得炒，就配一碗蘸水吃。從山上搬下來快3年了，米四東說：“在山上盼著吃大米飯，如今天天吃米飯，又想念包谷稀飯了?！?/p>

米四東的家在巴尼小鎮(zhèn)，地處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瀘水市洛本卓白族鄉(xiāng)，緊鄰著怒江。這里是怒江州首個易地扶貧搬遷集中安置點，2017年國慶節(jié)，金滿村首批40戶村民入住，2018年最后11戶村民入住新居。如今已有搬遷戶168戶744人，都屬于白族支系勒墨人。

3年時間，這里的人和生活發(fā)生了哪些變化？這個夏天，記者走進了巴尼小鎮(zhèn)。

曾經——

8公里的距離，20年的差距

村民叁益光的家里干凈亮堂，客廳的墻上，掛著一家三口在老房子前的合影。由于山地太陡，找不到平地打地基，老房子都是籬笆為墻、木板為頂、木頭為柱的“千腳落地房”的樣子。四面透風的房子里面黑黢黢的，下面養(yǎng)牲畜，中間住人，上面放糧食?！耙蝗胗昙荆堇锞团侣┯?，潮乎乎有虱子”。2017年搬遷前，金滿村九成村民就住在這種房子里。

從巴尼小鎮(zhèn)往背后的高黎貢山深處走，沿著一條水泥路走上8公里，就回到了金滿村村委會。金滿村11個村民小組，其中5個不通公路、1個是地質災害隱患點，這6個組如今已整體搬遷?！白钸h的馬社王底小組有16戶人家，到村委會要過懸崖、涉小河、爬陡坡，走上三四個小時?！闭f起過往，村委會主任沈光干噓唏不已。

站在村委會的院子里，只見大山圍繞、白云悠悠，山外面還是山。2014年底，金滿村人均收入僅有1400多元，全村1310人有建檔立卡貧困戶1250人。沈光干說：“在山上，一年到頭辛辛苦苦，還是窮成這個樣！”

聽老人們說起以前的生活，就像聽“穿越故事”一樣：去鄰近的縣背洋芋回來種，前后得一星期，頭疼腦熱不舍得花錢去衛(wèi)生院……“過去從金滿村到巴尼小鎮(zhèn)的8公里距離，也是發(fā)展相差20年的距離?！卑湍嵝℃?zhèn)社區(qū)副主任和碧武介紹，群眾剛搬出大山時，不會用電器，連起床疊被子的習慣都沒有。

不過，在寬敞明亮的樓房里住上一段時間，大家都知道了現(xiàn)代生活的好處。鄉(xiāng)中心完小五年級的學生花燕梅一家去年搬到小鎮(zhèn)上，每天早上走幾分鐘就能到學校。“搬下來好，在這里衣服不容易臟，老師也講得好！”孩子的話，總是簡單明了。

如今，按照“一戶一宅基地”的政策，米四東在山上的老房子拆了，一家人踏踏實實住在了小鎮(zhèn)上。米四東感慨：“還是在山下容易賺錢。”

山下——

干活更方便，管理更規(guī)范

在巴尼小鎮(zhèn)，最常見的交通工具就是摩托車，還有不少人家門口停著機動三輪車、小貨車和轎車。米四東說，有了錢，大家都愿意買輛摩托車，“干活方便了許多。”

記者了解到，巴尼小鎮(zhèn)目前外出務工118戶282人，以本地打零工為主。在小鎮(zhèn)上，就有家扶貧車間生產民族服裝，平時有20多個女工。車間的管理人員告訴記者，一個熟練女工一個月掙三四千元沒問題。

賺得多了，還要看花得多不多，對于搬出大山的人來說，上樓后的生活成本增加了多少？

米四東算了算賬：小鎮(zhèn)的水費一戶每年20元，電費也不貴，過日子主要就是買些吃的。“這個就豐儉由己了，青菜要買，土豆南瓜山上就有?！?/p>

和碧武介紹，隨著巴尼小鎮(zhèn)社區(qū)建設越來越規(guī)范，一些以前“難以想象”的方法都有了實打實的用處。“比如我們這里實行積分制管理，積極參加升國旗儀式、搞好衛(wèi)生都有加分，居民可以到超市用積分兌換商品。”社區(qū)超市經營者玉花梅說，去年超市里兌換了2萬多元的積分。

當然，搬下來的時間并不長，對大部分人來說還是處在適應階段。在和碧武看來，村子里的人與外界的交流還是偏少，視野和觀念轉變得還不夠快。

米四東就有這種體會。洛本卓白族鄉(xiāng)是“中國民間文化藝術之鄉(xiāng)”，金滿村被列入“云南省第四批旅游特色村”。作為州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人，米四東如今在巴尼小鎮(zhèn)教授勒墨人的傳統(tǒng)歌舞。“等哪天怒江大峽谷的旅游火起來了，這門技藝一定會是旅游的‘招牌’產品?！泵姿臇|心里尋思著。

山上——

既抓“生態(tài)賬”，又算“經濟賬”

一邊是米四東感慨“山下容易賺錢”，另一邊卻是仍然留在山上的5個村民小組80戶人家，如今的8公里，還有20年的發(fā)展差距嗎？

“‘兩不愁三保障’早就實現(xiàn)了，現(xiàn)在村里的生活跟過去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。眼下村里惦記的，是怎樣既抓‘生態(tài)賬’，又算‘經濟賬’?！甭灞咀苦l(xiāng)宣傳委員麻繼成兼任金滿村黨總支書記，搬遷啟動前就駐村工作，到現(xiàn)在還扎在村里忙活調整種養(yǎng)殖業(yè)結構。

靠山吃山，金滿村過去是在四五十度的山坡地上開荒種包谷，如今要進行山體生態(tài)修復，除了改種經濟林果，別無他法。

麻繼成說，鄉(xiāng)里組織搬遷群眾將原住地的土地林地出租、流轉或退耕還林，采取“合作社+村黨總支+農戶+基地”模式，種植花椒、核桃、草果、香櫞等經濟作物?，F(xiàn)在，1000多畝花椒、1000多畝核桃、600多畝草果和300多畝香櫞已經成了山上的“綠色銀行”?！按謇锝衲隃蕚湓侔l(fā)展250畝香櫞，香櫞兩年就能掛果，收益前景非?？捎^?！?/p>

農產品“升了級”，收入也“開了源”。麻繼成說，農民在企業(yè)承包的果園里務工，每天的工資有100元，如今每天都有二三十人在果園里干活。

“搬出去有盼頭，留下來有干勁。”如今，鄉(xiāng)里還在加緊研究制定金滿村鄉(xiāng)村旅游規(guī)劃?！暗瓤蜅！⑥r家樂、步行街都建好了，幸福一定來敲門?！甭灞咀苦l(xiāng)黨委書記郝春榮說，鞏固脫貧成果、走向鄉(xiāng)村振興，“好日子還在后頭”。